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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云大角峪我的故乡
2020-05-25 网友投稿


翻开密云区的行政区划图,最东北端有一处瘦而长的犄角形图案,图案的顶端,标注着普通的村名——大角峪。那里,是我的故乡。

大角峪村先后改过两次名字。最早叫“大角峪”,后来叫“大角谷”,再后来又改回“大角峪”。村名的修改,与村北那条东西走向的山脊有关。这条山脊叫“北岭”,村境内约5公里长的明长城就蜿蜒在这条山脊之上。相传北岭是古代大禹治水的时候,人工断开的。明代修筑长城时,取“二龙戏水”之意,在北岭的断开处,修建了一座水门关,以此连接两侧山脊延伸下来的城墙。这座水门关也就成为北京东北方向通往河北承德、滦平两地的一个隘口。当地人把隘口以南的地界,叫“口里”,隘口以北的地界叫“口外”。据村里老人讲,这个隘口可过过大人物,解放战争时期,聂荣臻元帅率领大军从这里经过,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从这里整整过了三天三夜呢。

自打北岭被断开之后,“大角峪”改名为“大角谷”。村里的文化人认为,“谷”和“峪”在古汉语中虽然为通假字,但两个字还是有些区别的。“峪尽头处皆横岭,谷狭两山终可穿”。因为“一山一谷”方成“峪”,“谷”既有“山间”、“崖隙”之意,也有“开放”、“通达”之解;而“峪”则更多是“路尽”、“阻隔”之意,正所谓“山”横“谷”前则不达。北岭被断开后,水下来了,路也通了,岭后的“涝洼”之地不见了,大角峪村南的开阔地带,反倒成了密云东北部有名的湿地。村南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,一直延伸到5里以外的曹家路村地界上。一到雨季,苇塘内河水七岔八股,水深过膝,是村里孩子摸鱼虾、打水仗、藏猫猫的天堂。也正是因为芦苇荡的形成,村里人从外地学会了一套“篾匠”的手艺,一茬又一茬的芦苇成了篾匠们编织苇席的抢手货。每年五月的端午节,十里八村的乡亲们,都会到这里采摘苇叶,包煮出家庭的团圆和节日的粽香。


过了大角峪村口跨河的水泥桥,沿路向西北再走100米,就来到了大角峪古城堡的城门前。

这是一座正方形的古城,也是该地区功能相对齐全、附属设施相对完善的古城,兼有军事防御、指挥、屯兵及储备粮草等多项用途。古城的城墙宽4米,高7米,单边长约120米,周长480米,城域总面积14400平方米,全部由六七百斤重的13层巨石逐级垒成。

南城门是该城唯一的城门,门楼也最为恢宏。城门底座呈正方形、整体结构为梯形,全部由石条、城砖、江米石灰砌成。基座上方有一楼阁,为砖木结构,瓦青脊秀、窗细漆红,画栋雕梁,四檐飞翘。城门上书有“大角谷堡”四个大字。城门洞上圆下方,宽约3米,榆质木门厚约15公分,铁皮包角,镶有铁质铆钉和铜质乳环,洞内设有烛台及顶门杠窝,推动城门,嘎吱吱响。城门洞,是早些年夏季村里老人妇女歇脚纳凉的好地方。老人们叼着烟袋聊天儿,妇女们有说有笑,手里却飞针走线,为男人和孩子们锥纳鞋底儿。城门右后方,有59步台阶,每阶高约30公分,台阶护帮由城砖及石灰砌成,缘阶可上二层。

北城墙上,设有与南城门相望的城门皋。不同的是,城门楼上的楼阁披水上多为麒麟、蝙蝠等吉祥兽鸟,城门皋上的楼阁披水上多为猛兽。尤以楼脊偏东一青面獠牙、怒目圆睁之不知名巨兽引人注目。此兽盘踞屋脊,目视东南,建筑初期是为何意,如今的村里人众说纷纭,莫衷一是。

可惜的是,小时候经常攀爬的城门楼子,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就已经拆除了。那时的人们还缺乏文化古迹保护意识,为修建村办企业厂房和个人家庭建房,将城墙上海量的砖石几乎全部拆除用于修房盖屋了,只有东城墙、北城墙尚存一小部分。现在,人们茶余饭后每每谈起古城的损坏,都会悔恨有加、扼腕叹息。


能见证大角峪村历史久远的,莫过于埋藏在村后土地里的明代古窑群遗址了。

据村里老人讲,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,农村为改善土壤质量,提高粮食产量,对土地进行了大规模“大平大整”。在平整村北叫“坯场”的地块时,村民们意外地发现了近百座古砖窑。这些古砖窑,窑门有一人多高,窑内筑有环形平台,窑筒呈圆形,深六七米左右。在“大平大整”之前,人们早就知道这里曾经有烧造长城城砖的砖窑,可是谁也没有想到,这里的砖窑竟然成群结队有这么大的规模。在有的窑口内,村民们甚至还发掘出了整窑尚未拉窑的古城砖。这些砖多数是长方形的,也有正方形的,还有少部分三棱形的。其中长方形的和正方形的每块砖重量,都是标准的25斤。村里的老人说,城墙上的砖多数是长方形的,用于垒砌城楼主体,正方形的砖面积比长方形的大一倍,厚度是长方形砖的一半,多做铺设地面使用,而三角形的砖是为砖墙防雨“扣帽子”所用,份量稍微轻一些。当时的人们还惊奇地发现,在“坯场”的西侧,有一道长宽各约100多米、高约2.5米、形状相对规整的土坎,原来这些土坎正是古砖窑烧砖取土的结果。按照这个痕迹推算,这个古窑群就近取土量高达2.5万立方米,可至少烧制长方形城砖160万块。进而可以推断,大角峪村古窑群,极有可能是这一地区规模最大的古城砖生产基地,这些城砖除村境内城堡及长城自用外,还大量调往本村以外的地方。

如今,这个“坯场”的一大部分,已经被新建的民房所覆盖,但“坯场”这块土地的名字却一直传了下来。假如您有兴趣,到了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,庄稼收割完了,可以到“坯场”转一转,如果您的运气好,费不了多少力气,就会找到相对规整、棱角分明的城砖呢。

如果说前面所提到的古城堡、古窑群,显现的是大角峪村历史的自豪与荣耀,“人圈”则见证着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国的强盗行径,也记述着大角峪村曾经遭受的蹂躏与屈辱!

1940年前后,为对付日渐兴起的抗日高潮,割断八路军与地方百姓的联系,驻扎在这里的日伪军惨无人道地制造“无人区”,疯狂实施“集家并屯”政策,用刺刀逼着大角峪村北长城附近散居山里的百姓,离开自己的家园,全部集中到大角峪村。在划定的“无人区”内一旦发现有人,便不问缘由开枪射杀。他们在本村、邻村强征大量劳工,在村子东南开始进行大规模土城建设,为的就是把老百姓都圈起来。劳工们在鬼子的刺刀威逼下,用了近半年的时间,建起了东西长150米,南北宽100米,高约4.5米的土城。

土城完工后,鬼子在土城的东侧修建了一个岗楼,每天都有两个鬼子和三五个伪警察在岗楼上站岗。土城里的百姓因为背井离乡,连吃饭都成了问题。人们只能分成两拨儿,在土城的东西两头,架起两口大锅,上顿不接下顿地熬点稀粥给小孩子喝。大人们终日里都以吃野菜、树叶度日。时间长了,人们习惯上把东边那口锅所处的地界叫“东锅伙儿”,把西边那口锅所在的地界叫“西锅伙儿”。据村里的老人们说,当时,土城里不仅被打死好多人,而且还饿死好多人,那些饿死的多半是老人和青壮年,因为他们但凡有一口吃的,也要留给自己的孩子们。因为长期吃野菜、树叶,好多人的身体出现中毒、浮肿,四五十岁的壮年汉子、中年妇女,就这样说死就死、说没就没了。

目前,因多年风雨的侵蚀,土城的绝大部分城墙已经逐渐消失了,只是在土城东北的中段和西北角,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痕迹。我想,这个记述大角峪村遭受蹂躏与屈辱的“人圈”虽然消失了,但这里的人们对日本侵略者的残暴罪行却记忆犹新。这种记忆,一定会深深地埋在世代中国百姓的骨子里。


我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,但是脑子里镌刻的这些记忆却经常像幻灯片一样,时不时地翻跑出来。特别是一到清明、五一、十一、中秋等节日放假的时候,还会尽可能地抽出空儿来,回老家住上一宿火炕,吃上一桌八盘八碗的“二八席”。故乡的乡亲们依托着雾灵山的开发,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,日子过得越来越美了。我虽然已是半个城里人,却乐得往返乡里,和他们一道,尽情地享受这绿树婆娑、溪水潺潺的自然,感受着这衣食富足、悠然自得的乡下生活。

这不仅是缘于那缕萦绕于心的乡愁,更是人心向往的怡然自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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