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逸  南海子，是清代重要的皇家苑囿，也是游猎满族与农耕汉族交融的结果。南海子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息息相关，是统一多民族国家多元文化交融形成的结晶。南海子得名于明朝永乐年间，史载为与紫禁城北之“海子”（今积水潭）相区别，故称该地为南海子。清朝入关之后，始改称为南苑。不过，其历史久远，它的形成与北方民族南下占领中原地区有莫大关系，可远追辽、金、元时期。辽、金、元先后将北京定为南京、中都与大都。这三个朝代都是北方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，游牧打猎既是其经济形式，也是其民族习惯。建都北京后，他们仍然要有个打猎的地方，去坚守本民族习惯。元朝占领中原，曾经有一个想法是要把中国都变成牧场，不过最终受到劝阻而未施行。但为了继续保持游牧传统，可以打猎、成立军队与练兵，元朝还是需要在它的京都附近设立一个牧场。辽南京、金中都和元大都东南地区的一片地势低洼、水系丰富的沼泽地，就成为少数民族捺钵（按季节巡游打猎）、练兵、打猎的最佳选址。元朝以前的南海子还不是很成形，到明成祖定都北京以后，南海子比较成形了。明朝的皇帝基本上都去南海子避暑，因为当时也没有避暑山庄，而且西郊全是太监坟墓，中关村原名中官村就是这个原因。所以，南海子在明朝得到极好的开拓与发展。

不仅是避暑、休养、打猎、练兵的处所，更是清朝前期的一个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

清朝入关后，满族统治者对于南海子的利用更加多元。南海子不仅是满族统治者避暑、休养、打猎、练兵的处所，更是清朝前期的一个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。和其他少数民族一样，满人也需要一个避暑、打猎的地方，他们在明朝原有的基础上继续利用南海子。清初的顺治、康熙、乾隆都爱往南海子跑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去避暑。因为从北方来的人到南方不习惯，气候太热，容易得天花。北方来的游牧民族南下以后，因为天花而死的不计其数。顺治皇帝是得天花死的，康熙皇帝因为他小时候出过天花，才当上皇帝。第二个是打猎，南海子那里飞禽走兽很多，还有老虎，据记载康熙在那避暑的时候就曾经打过一只老虎。为了更好地满足清朝统治者的需要，南海子建立了很多行宫和台。团河行宫就是当中最为著名的行宫。在这个地方，发生了很多与清朝历史相关的大事。这里还有一个著名的建筑叫晾鹰台，元朝建设的，有六丈高，专为打猎而设，后来成为皇帝大阅的指挥台。最为重要的是，清前期的皇帝更加注重南海子的政治功能。顺治年间，五世达赖进京朝见顺治皇帝，顺治就是在南海子旧衙门行宫接见的他。乾隆年间，六世班禅进京朝觐，乾隆帝也是在南海子德寿寺接见他。清朝皇帝到南海子去避暑休养，还进行了一系列的文化创作。乾隆皇帝好写诗，而且都是长诗，长诗里边不仅有诗文，咏颂亭台楼榭、花鸟鱼虫；还有很多叙事，叙述很多清朝大的历史事件。

此外，清廷还注重对南海子的土地开垦。清朝制度规定，当时南海子设有海户一千多人，他们除了日常看护南海子之外，每人还可获得20亩地耕种。到了咸同以后，皇帝很少去南海子。南海子的土地开垦日趋扩大，甚至招佃垦种。

挖掘、打造南海子文化，需要注意两点

南海子在清代历史中地位重要，有利于我们更加多方面地了解清代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民族关系。南海子这个地方是宝地，有着悠久的历史，它比西郊的历史要悠久，但是比西郊遗留下的东西要少得多。我们的经济要发展，我们的文化更要发展，文化发展需要依靠一些传统的文化精品。我们应该深思熟虑，清楚地认识到清代南海子文化与当下社会有着何种联系。按照这种原则去挖掘、打造南海子文化。个人认为，需要注意两点。

其一，发展文化首先要梳理清楚南海子的历史。古时候的人怎么生活的，游牧民族怎么进入的，他们的进入又给中原地区带来了什么。辽、金、元都打进来了，建立王朝，他们的生活怎么适应汉族地区。这里气候热，没有那么多野兽可以打，那么他们怎么办？他们就要创造自己的文化。少数民族将这么大面积的地域变成围猎的场所，在南海子这个地方展现了自身独特文化，持续了几百年的时间。但是现在又没有了，我们要把它重新再现出来。中国的历史无非是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的交往，或是和平的交往，或是兵戈相见。南海子的形成就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之间相互交流的结果。游牧民族南下，要把农田变成牧场，在这个地方变成打猎的地方，维持原来的生活。但是最终也不可能不变，满族最后还是逐渐改掉了一些旧有习惯，跟汉族融合在一起，融汇进一个中华民族。这是南海子作为民族统一重要性、艰苦性、艰巨性的最好见证。

其二，南海子是清代北京城南的一块重要湿地，水资源丰富，该地拥有五个海子、七十多道泉水。该地还有众多的河流，比如团河、凤河。团河本是凤河源，凤河是从团河行宫发源，从南海子流出，最终流入运河。这条凤河是南海子的一个命脉。拥有大量水资源的南海子，除了给北京城提供必要的水资源外，更重要的正是因为南海子本身是湿地，适宜野兽居住。这也是清朝继续选择该地作为围猎的地方的原因。所以，要治理南海子这个地方，水系是个很重要的东西。我觉得把南海子恢复起来非常必要。因为北京人口密集，但是空地、草原少，所以需要这样的地区来改善自然环境，改善这里的生态。在恢复南海子时，要注重开发与保护这种天然有利的自然资源。

（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名誉所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