▌蔡岫 张玉瑶
编者按
浴火重生的新中国,处处散发出非凡的活力。艺术家们将目光转向全新的时代,开始创作出真正反映人民生活的艺术作品。这一时期,体现“新思想、新品质”的文艺作品,层出不穷。在这些作品里,洋溢着人民当家做主的喜悦之情,甚至北京的诸多名胜古迹,也开始注入新的文化内蕴:一曲欢快的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,让北海公园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皇家园林,注入了孩童的朝气与欢歌;一出《龙须沟》,为旧时的大街小巷,描绘出新的蓝图。
这些有着独特美感的作品,仿佛在告诉世人,这是一个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时代。在这个全新的时代,必须有与之相匹配的全新艺术。这些艺术作品,主角不再是传统的才子佳人、帝王将相,而是普通如你我的每一位社会主义公民。一代代艺术家,也在用他们的至情至性告诉读者,经过千锤百炼,普通人同样能够在作品中闪耀着艺术的光芒。
本期红迹,本报与您一起探访新中国成立初期,一批传世名作的诞生地。
红迹 77
北海公园
“祖国的花朵”踏歌行
夏日里的北海公园,鸳鸯和麻头鸭结伴穿过白塔寺的倒影,岸边的孩子们好奇地盯着垂到地面的柳枝……每个细节都是风景。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表现校园生活的儿童故事片——《祖国的花朵》及其传唱至今的主题歌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,就诞生在这里。
从公园西南门进来不多远,便是电影《祖国的花朵》雕塑群(分别为听志愿军叔叔讲故事、让我们荡起双桨、志愿军叔叔来信了),很多游人在此摄影留念,更不时有人哼唱起这部电影的主题歌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。
北方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周伟婷老师介绍,新中国成立后,公映的儿童电影有《鸡毛信》《为孩子们祝福》《表》《三毛流浪记》等,这几部儿童电影虽然各有建树,但还没有表现新时代少年儿童“新思想、新品质”的作品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《祖国的花朵》应运而生。该片拍摄于1954年春,1955年在全国上映。该片由严恭执导,林蓝编剧,赵维勤、李锡祥、张筠英、张圆等主演。讲述的是在北京小学五年级甲班的同学们有困难互相帮助,共同进步,调皮捣蛋的“差学生”江林和傲娇自私的杨永丽在同学们的帮助下终于戴上红领巾的故事。
王玲是《祖国的花朵》里的演员之一,1954年拍摄电影时她11岁,就读于北京东城区前圆恩寺小学。接受《北京晚报》采访时,她年近八旬,是北京教科院基教研中心的退休教师。
拍摄这部电影时,跟组的一共有二十位小演员,都被称为“小花朵”。说到自己是怎么被选进剧组成为“小花朵”的,王玲说,当时她参加了天桥剧场建成后的首场演出,她所在的前圆恩寺小学送演的是一出独幕歌剧。表演完毕后,有两位观众伯伯过来问了她好多问题,诸如你是哪个学校的?叫什么名字呀?几岁了?家住哪儿啊?等等。过了一个星期,王玲正在院子里玩儿,有两个大人来找她。王玲认出是天桥剧场的那两个伯伯。原来,因为天桥剧场首场演出都是少年儿童节目,严恭导演和苏里副导演就来为《祖国的花朵》挑小演员,挑中了王玲。在王玲家,严恭导演问王玲:“让你拍电影,你愿意吗?”王玲说:“愿意啊!”就这样,王玲的妈妈和学校都同意后,王玲就正式进入这个剧组,成为二十位常驻小演员中的一个。
北海公园则被导演选为《祖国的花朵》的主要外景地。电影中班长梁惠明(赵维勤饰)读志愿军叔叔的信的场景,就是在北海的五龙亭拍摄的。
补白
船下有人好划船
电影《祖国的花朵》还诞生了一首非常动听且列入少儿音乐课教材的歌曲: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。
当年《祖国的花朵》演员之一的王玲告诉记者,大家都是在船上学会的这首歌,作曲家刘炽一句一句地教他们唱。当时,电影里看到他们唱歌的镜头,都是真唱,绝不是对口型。电影拍摄完成之后,导演又请专业合唱团配了这首歌曲。
电影中,小演员们划着船唱着歌奔向五龙亭的情节,也成为《祖国的花朵》中的标志性片段。记者向王玲提出了自己的疑惑:用手划船连成年人都费劲,这些小学生怎么划得如此轻松?而且湖面上有风,几条船怎么能如此整齐地都驶向一个方向?
王玲道出玄机:船底下有人!
原来,剧组的工作人员,包括作曲家刘炽,都下水推船了。当时天气已经变凉,刘炽等人喝了点白酒,让身上暖和点,再脱了衣服下水。船上是小演员们奋力表演,船下是工作人员把几条船一起推向五龙亭。这才有了小演员们边唱歌边划船到五龙亭的经典画面。
红迹 78
老舍故居
丹柿小院映丹心
从灯市口西街拐入丰富胡同,迎面第一个门便是老舍纪念馆,这里曾是老舍先生在北京的最后一处居所。从他诞生的小羊圈胡同,到读书求学的西城丰盛胡同,到担任小学校长的方家胡同,再到横跨重洋、辗转大半个中国后,晚年归根定居的丰富胡同,北京城里的处处踪迹,连绵成老舍与这座城市割舍不断的情缘。
这座故居分里院和外院,外院正房原是舒乙曾经的住处。从二门进去,迎面是一个绿色的木影壁,镶着老舍夫人胡絜青写的福字。绕过影壁,便是一个整洁爽净的小四合院,院中立着老舍先生的塑像,还安放着他从前养鱼的大鱼缸,几尾金鱼在水中安适地闲游着。正房前那两棵老舍从西山移植来的柿子树,已经长得粗壮繁茂,枝叶参天。胡絜青给这座小院所起“丹柿小院”的美名,已是老舍家的别称。
小院是老舍夫妇珍爱和自豪的宝贝。1949年,老舍从美国归国,受到各方热烈欢迎。为了有安静的创作环境,他向周恩来总理提出可否私人购买一所小房,周总理爽快地答应了。朋友替他物色到东城丰盛胡同10号(后地名变更为丰富胡同19号)的这座小院,他花了100匹白布买下来,次年全家搬了进去。老舍一生爱自然、爱生活、爱干净,十分用心布置小院,院中草木葱茏、花香四溢,屋内纤尘不染、书画高致,来做客的朋友都赞不绝口。
如今正房还保留着原先的布置,中间是待客会友的客厅,东边一间是胡絜青的画室兼卧室。西边耳房则是老舍的书房兼卧室,放置着红木床、壁橱、书桌等家具。书桌上,还放着老舍用过的眼镜、笔、烟灰缸等遗物,一本打开的台历停留在1966年8月23日:他去世的前一日。就在这间屋里,老舍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16年,写下话剧《龙须沟》《西望长安》《茶馆》、小说《正红旗下》等传世作品。这些新中国成立后的代表作,将他的创作再度推向高峰。
写于1950年的《龙须沟》讲述了人民政府治理臭水沟、让人们过上好日子的故事,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。缘于对老北京生活的熟悉,老舍塑造了一批栩栩如生的平民形象。《龙须沟》为老舍赢得了“人民艺术家”的荣誉称号,他也是新中国第一位获此殊荣的艺术家。中国矿业大学(北京)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卢刚介绍,老舍之所以能获此荣誉,首先是因为他真正植根于人民。贫寒旗人家庭的出身,让他从小就熟悉底层人民生活,对他们怀有深深的同情;第二则是因他服务于人民,不是高高在上的教导,而是敏锐抓住时代浮沉在有血有肉的小人物心灵上投下的痕迹,将其真实而鲜活地呈现出来。
小院东西两屋,现陈列着老舍的生平事迹和纪念物。青年远赴英伦,中年投身抗战,晚年热情参与新中国建设,点点滴滴显示着他的热忱与勤恳。
位于八宝山的老舍胡絜青合葬墓碑上,刻着一句话:“文艺界尽责的小卒,睡在这里。”这是老舍写给自己的墓志铭。坐在故居柿子树的绿荫里,我们怀想着这位正直、尽责又温和的主人的身影。不多时日,柿子又该挂满枝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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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汉故居
居安思危的国歌
在地铁北新桥站和张自忠路站中间,有一条细管胡同。胡同口墙上,有一面宽阔的五线谱金属浮雕,偶有行人驻足哼唱,正是国歌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的熟悉曲调。五线谱斜下方,是歌词作者田汉的头像和简介。他的故居,就在细管胡同9号。
故居如今是居民住所,墙上的铭牌告诉我们,田汉从1953年起住在这里,在这里写下经典话剧《关汉卿》《文成公主》和京剧《白蛇传》《谢瑶环》等作品。据田汉长子田申回忆,院子是两进的四合院,出身湖南农家的田汉和母亲都喜欢园艺劳作,曾在后院里搭了葡萄架,种了枣树、丝瓜等,夏天浓荫蔽日,秋天果实累累,文艺界的朋友来做客时,都为田汉家的农家田园风味所倾倒。
田汉是中国现代戏剧的三大奠基人之一(另两位是欧阳予倩、洪深),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以《获虎之夜》《名优之死》等作品闻名剧坛,当国家苦难日益深重时,他发起并投身左翼戏剧运动,用戏剧进行启蒙。
1932年,田汉加入中国共产党后,为了进一步唤起民众爱国思想、扩大宣传,他和夏衍、司徒慧敏等中共文艺工作者转入影响力更广泛的电影阵地,拍摄了多部以反帝反封建为主旨的左翼电影,1935年的《风云儿女》就是其中一部。这部电影以抗战为背景,讲述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流亡学生走向爱国抗敌道路的故事。电影由地下党电影小组领导的上海电通电影公司拍摄,田汉写出故事梗概,夏衍将其改编为电影台本,许幸之导演。如今国歌的歌词,正是田汉笔下作为诗人的主人公在觉醒后所写长诗《万里长城》中的一节。田汉刚写完这节,就被国民党抓捕入狱。年仅23岁的青年音乐家聂耳听闻后义愤填膺,他本人正是由田汉介绍入党的,在创作上和田汉更是一对黄金搭档,于是聂耳主动请缨为诗谱曲。词曲经多次修改、试唱,被定名《义勇军进行曲》,随电影上映后,传唱大江南北,乃至海外。
开国大典前夕,马叙伦等人提议用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暂代国歌,大家一致同意。田汉自己提出,“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”等歌词有历史意义,如今新中国成立,应换作新的歌词。周恩来则说,还是用旧的歌词好,这样才能鼓动情感,居安思危。1982年,这首歌终于以它最初在民族危亡中诞生的版本,被正式定为国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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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青故居
赤子之心贯穿诗人一生
东四十三条97号,是诗人艾青的故居。这是艾青在北京的第二个家。第一个家在原丰收胡同21号,是艾青1956年和妻子高瑛结婚之前买的,如今那条胡同已经消失。直到1990年,他才迁入东四十三条,在此度过了他人生中的最后六年。
故居外观朴素,朱红色的大门紧闭,一直作为私宅使用。来往行人不经意地走过,未曾知晓这扇门内曾经栖留过一位老诗人。据去过这座小院的人讲,院中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,是迁此新居时艾青和高瑛从老家浙江移植来的,每到春天依然缀满花朵。
艾青一生几经波澜,但正像这棵玉兰,有无比坚韧、持久的生命力,他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曾歌唱出自己的声音。上世纪三十年代初,艾青从巴黎学画归来,投身左翼美术家联盟,却以一首在国民党狱中写就的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扬名诗坛。这首长诗,充满了对苦难底层人民的血肉之情,兼以臻熟的艺术技巧,真切动人。抗战时期,因为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,对侵略者的愤恨,艾青接连写下《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》《我爱这土地》等名作。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直白沉郁的咏叹,是诗人剖出的一颗赤子之心。
1941年,在周恩来的帮助下,诗名已盛的艾青决定奔赴延安。在那里,他走向更广阔的世界,进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(“文抗”)工作,担任《诗刊》主编,为文艺抗战尽心尽力。针对延安文艺当时出现的一些倾向,1942年春,毛泽东在和艾青、丁玲、萧军、何其芳等作家谈话的基础上,召开了影响深广的文艺座谈会。毛泽东前后给艾青写过三封信、会见两次,请他收集文艺方面的意见,毛泽东朴素、谦逊、勤恳的作风,给艾青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座谈会后,艾青以更加积极的姿态投入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中去,还为边区劳动模范吴满有写下了同名叙事长诗。
1978年,艾青带着《归来的歌》重返诗坛。在新的历史时期,这位一直拥抱土地和太阳的诗人,依然歌唱光明,咏出《鱼化石》《光的赞歌》等晚年力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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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心故居
现代儿童文学的始发地
中剪子巷33号是冰心在北京的居所。她曾在这里度过了10年的青春时光。她的首篇小说《两个家庭》及笔名“冰心”皆诞生于此。
中剪子巷是东城区交道口一带一条南北走向的胡同,北起府学胡同,南止张自忠路。路面最宽处有6米,在北京算是比较宽敞的一条胡同。冰心故居所在的33号,门没有开在门面上,而是在一个凹进去的位置,很容易错过。
冰心故居如今已无法识得当年的模样,虽然门口右侧的墙上有冰心故居的石牌,但内里已被分割为多家住户使用的民居,能看到的只有曲里拐弯且狭窄的通道。
冰心1900年10月出生于福建,原名谢婉莹。1913年全家迁居北京,住在中剪子巷33号(旧时的门牌为中剪子巷14号)。在这里,冰心读完了中学和大学。大学时代,冰心积极参加爱国学生运动,开始文学创作,并加入文学研究会。
1919年8月,冰心在《晨报》发表第一篇散文《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》和第一篇小说《两个家庭》,自此,以一系列触及社会、家庭、妇女等人生现实的问题小说引人注目。
《两个家庭》以“我”的视角讲述了两位男士娶了不同教育背景的女士组建家庭后,形成的不同人生轨迹。冰心通过这篇小说,旨在探讨女性受教育程度对生活以及对丈夫事业的影响。就今天的文学评论高度来看,冰心这篇小说有很多局限性,但这篇小说所提出的女性教育等问题,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非常先进的。
对于作者而言,这篇小说更为重要的是,她首次使用了“冰心”这个笔名。在《〈冰心全集〉自序》有这样一段文字:“我醖釀了些时,写了一篇小说《两个家庭》,很羞怯地交给放园表兄,用冰心为笔名。一来是冰心两字,笔画简单好写,而且是莹字的含义,二来是我太胆小,怕人家笑话批评;冰心这两个字,是新的,人家看到的时候,不会想到这两个字和谢婉莹有什么关系。”
从1913年至1923年,冰心在这个院子里住了整整十年。对于她近百年的人生历程来说,这十年并不算长,但作为她的文学始发地,中剪子巷的十年却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之一。
冰心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,其间把旅途和异邦的见闻写成散文寄回国内发表,结集为《寄小读者》,是中国早期的儿童文学作品之一。《寄小读者》也成为新中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之作,影响了几代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