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钟楼北望,200米外,有一组非常齐整的古建筑,宽大的歇山顶尤其醒目。这就是钟鼓楼一带,名气不大,但很重要的建筑——宏恩观。
曾经,它是工厂,是菜市场,是文艺青年聚集地,变换着各种面目,灰头土脸地混迹于豆腐池胡同里。这两年,随着中轴线申遗,有关宏恩观腾退的建议一次次浮出水面。2020年,东城区“两会”重点提及了宏恩观腾退项目。如今,宏恩观已完成了环境整治和展示利用方案编制,正逐渐变回一片清净之地。
这座名不见经传的道观能与中轴线申遗挂钩,主要是因为它的位置好,东边紧挨着中轴线,人称是“龙尾之要”。在北京的城市规划史上,这座道观的前身,更是举足轻重。
院内光绪年间的三通石碑,大致讲出了宏恩观的历史:宏恩观的前身是始建于元朝元贞年间(1295年至1297年)的千佛寺,该寺建在元大都中轴线的最北端,意在护佑皇城。
据城市考古泰斗徐苹芳研究,元大都中轴线南起南城门“丽正门”,向北穿过元大内,至城市最高点“齐政楼”,即今鼓楼的位置。元成宗年间,在齐政楼以北修建了“大天寿万宁寺”,即今钟楼所在地。
元朝的中轴线通过大天寿万宁寺后,又继续向北延伸,最终被千佛寺阻断。有专家分析,这一前一后的两座寺为同期修建,是同一规划中的两组建筑。千佛寺作为元大都轴线上收尾的公共建筑,用以阻断王气外泄。今日宏恩观前、后的东西向胡同,也属于元大都原始规划的城市肌理,为光熙门至平则门间22条胡同中的一部分。
明朝沿用了元大都的中轴线,但轴线上的建筑大多拆旧建新,千佛寺与政治无关,成了当年轴线上仅存的元代建筑。明宣德皇帝曾对它进行了为期五年的大修,1438年改名吉祥寺。
在清乾隆年间的《京城全图》中,这里已经分成了三座庙宇,自西向东分别排列着天仙庵、清净寺和地藏庵。到了清同治十二年(1873年),寺院香火惨淡,僧人准备把房产卖给洋人。幸亏被内务府官员厚安制止,他感慨说:“斯地当龙尾之要,为诸天佛菩萨所降光昭灵者,安得毁于外人哉!”于是自己出资,把庙产买了过来。
1887年,慈禧的掌印太监“印刘儿”见“庙貌倾颓,美材独存”,遂出重金重修,更名“清净宏恩观”。太监“印刘儿”利用自己的权势,在北京修建过二三十座大小道观,这些庙宇很多都成了退休太监的养老院,可算是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
民国时,政府决定废止一些道观,许多道观因此改成了学校、机关和军营,但宏恩观因为有太监居住而幸免。1936年,国民政府进行了产权登记,当时宏恩观的住持是石善宝,观里还养着十多个老太监。
从登记文书可见,那时的宏恩观家大业大,拥有房产88间,附属房产104间,222尊神像,250件礼器、9件法器,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宗教活动场所,为附近百姓烧香的地方,也是出宫太监的养老之地。跟随溥仪的太监曾回忆说,因为溥仪秉性暴虐,很多太监跑回了北平,无处安身又没有积蓄,经常聚集在宏恩观内潦倒度日。
上世纪60年代,北京标准件二厂进驻宏恩观,顶梁为金丝楠木的正殿被改造为热处理车间。尚可庆幸的是,顶上的合玺彩绘如今仍依稀可见。
1990年代末,钟楼前的大市场被拆除,新市场挪到建在观内的厂房里。上高台阶,走进宏恩观的山门,就是热闹的钟楼菜市场。2004年,文莱华裔建筑师还将宏恩观的一部分改造为高档会所,并在2010年时接待了时任英国首相的卡梅伦。
如今,命运变幻莫测的宏恩观终于复归平静,但它所沉淀的,是这座城市的发展痕迹,就像老人的皱纹一般不可磨灭。
上世纪40年代,摄影家莫里逊在钟楼上边拍过一张宏恩观的俯瞰。远处建筑为宏恩观,大庙周边是瓦屋连绵,院落比邻。宏恩观的大殿显然要高出周围的建筑,庄严宏伟。道观前面是开阔的钟楼后广场,彼时行人三三两两,惬意地享受着冬日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