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儿时,入冬后,我家院子里盆栽的花木,便陆续被搬进屋里。葡萄蔓也被埋起来,原来拥挤的小院,只剩下海棠树、枣树、花椒树、香椿树及一些榆叶梅。
突然间,感到院子大了,有了许多空地。
花池西缘与西院墙间,有一条宽约1米、长约2米的空地。每到冬日上冻时,我妈便将这一小长条空地整平,泼上清水,经过三四个夜晚的冰冻,便成了一处平滑的小冰场。妈妈规定了:谁都不许穿上冰鞋在上面滑冰。此处只许“打滑出溜”。所谓“打滑出溜”,是经过3米左右的助跑,两脚踩在冰面上,借助惯性,可滑过冰面。助跑线恰又是我家前院通向后院的一条小通道,大约6米长。
每天吃过晚饭,姐弟们便玩“打滑出溜”。每个人还在冰上做射箭、放枪,甚至“金鸡独立”造型。孩子们玩过后,各回各的房间,妈妈又出来收拾“冰场”,再泼洒清水,然后在院子中央喊:“冰场泼水了!谁都别踩冰!”
没有一个孩子违规。
北京内城,以前水域较多。20世纪40年代,东城区北河沿还有流水。流水很浅,一到冬天,很快冻成冰,可以滑冰。1945年秋,我考入贝满女中。贝满初中部在灯市口西口,滑冰季节,放学后,先不回家,从学校步行50多米,穿过迺兹府(今称灯市口西街),便到北河沿,找块合适的地方,换上冰鞋,滑冰到天黑才回家。
在北河沿滑冰不过瘾,我们都盼着快到冬至。冬至节一到,我妈便宣布可以到更大的自然水域滑冰。原因是,冬至节后,自然水域的冰都冻得很坚硬,不易出现掉冰窟窿事故。
自然水域滑冰首选便是北海公园漪澜堂前的冰场。中山公园、什刹海也都有冰场,但不如漪澜堂冰场有规模、有情趣。
冬至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下午,我们家姐弟必去北海滑冰。从北海南门入园,找块地方,换上冰鞋。脱下的棉鞋、棉手套都放在布袋里,各人挎着自己的布袋,朝漪澜堂滑去。
这一段冰面,没人管理,冰面疙里疙瘩,又顶着北风,滑起来很艰难。我们姐弟三人,年龄各差2岁,弟弟在小学,我刚入初中,二姐初中尚未毕业。三人的滑冰速度不同,一边滑一边呼姐喊弟,很像在滑“野冰”。
渐渐,能听到漪澜堂冰场的音乐了。漪澜堂冰场循环播放的音乐,有《蓝色多瑙河》《多瑙河之波》等经典乐曲。听到这种乐曲后,我们仨立刻刹住刚才的粗野,不约而同地放慢速度,逐渐靠拢,轻声细语。我们知道,自己是来参加“冰上大派对”的,要文质彬彬,切莫粗野。
三人互相望望,彼此用眼睛说:“玩儿吧!”于是,分头滑进冰场,各人找各人的玩伴。
冰场中心区,是滑冰能手PK的地方,旋转、跳跃,一个赛一个,周边围拢看热闹的滑手,不时鼓掌叫好。
离中心区稍远一点的是冰球爱好者在比赛。再外一点,便是我们这种“二把刀”,跑又跑不快,跳又跳不来。但,“二把刀”有“二把刀”的乐趣。小女生常常是两两挽臂滑行,喁喁私语。滑行一段后,两人便做简单的舞步滑行。
最外圈,是穿跑刀的大男孩们。他们悠悠地大跨步滑行,自得其乐。
漪澜堂冰场,还有个传统的游戏,叫“甩龙”。现场自由组合,十几个人,手拉手,站成一排。龙头多由玩冰球的两个大男孩担任;龙尾则是穿跑刀的大男孩。小男生和小女生在中间。为保证“甩龙”玩儿得完整,会有一两个大男孩夹杂在“龙身”中间。
队伍组成后,齐步朝前滑行。突然,“龙头”一脚尖用冰刀跐冰,站稳后与第二个人用力将“龙身”向左甩去。“龙尾”的大男孩顺势滑大回环,向“龙头”滑去,“龙身”随着“龙尾”朝“龙头”滑行。“龙头”两个人高高举起手臂,佯装“龙门”。“龙尾”第一个进入“龙门”,其他人也鱼贯通过后,全场都会为这次“甩龙”成功鼓掌。
有时候,“龙身”经不住离心作用,“龙头”一甩,小男生、小女生们互相拉不住,这条“龙”在半路上就断成四五截,这时,全场又为之哄笑。
冰场上,大半是中学生,大一些的也只是高中生。周末到漪澜堂滑冰,都不再穿校服。女孩穿漂亮的短外衣,男生也都帅帅的。中心区PK的女生,头戴滑冰小帽,身穿短裙、白色花样冰鞋,煞是漂亮。无论男女,冰场上每人都系一条漂亮的围巾,也算是一道风景线。
1956年,北京日报新楼建成。办公楼和大门之间,有一小片空地。冬天,这里也泼成个冰场。上、下午工间操时,我提着冰鞋去滑冰。奇怪,只有我一个人。别人都趴在窗口看我一人溜冰。
一天,体育记者姚世光提着冰鞋来了。他劈头问我:“钟秀,会跳华尔兹吗?”我答:“会跳。”于是,我俩在冰上跳了一段10分钟的华尔兹。
工间操播放的是第一套工间操音乐,四拍,中间还有铿锵有力的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”,我俩跳的是三拍华尔兹,但好像谁都没有发现音乐与舞蹈的节奏大相径庭。
(来源:北京晚报 作者:李钟秀)